这床被子,这床外婆还来不及换到床上去的厚被子,会是她的草木灰吗?
扣扣身上每一块相连的部位突然都开始相互撞击,牙齿和牙齿、骨头和骨头、骨头和肉。过了一会儿,她才明白过来,她在发抖。她抖得那样厉害,连衣柜也跟着她发出簌簌的响动。 眼泪汹涌地流了下来。 扣扣先前不敢哭,是因为害怕;现在哭了,也是因为害怕。 先前是害怕被人发现,现在是害怕被人忘记。 扣扣扯了一块被角堵在嘴里,抽抽噎噎地哭了很久,很久,直到每一个毛孔里的水都挤干了,眼睛灼疼得像两块燃烧着的煤球。
终于哭累了,她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扣扣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,在中间她做了一个梦,梦见小肚子上拴着一根绳子,有两个声音趴在她的耳朵眼上一左一右地跟她说着话。 一个说松了,你松了这根绳子,身子就舒坦了;另一个说不能,你千万不能松,一松你的身子就散了,再也收不回去了。 两个声音各执一词,互不相让,把她的脑袋瓜子撕扯成了两半。后来吵累了,就都住了嘴。她脑子一清静,小肚子上的绳子就不由自主地松了,一股温热的东西,顺着大腿流了下来。
扣扣倏地醒了,坐起来,发现被子已经湿了。 她慌慌地去摸那两样东西,大的盒子已经湿了一个角。 她撩起夹袄的衣襟,来搌布上的那块湿迹。 擦了一遍又一遍,只觉得布已经给擦出了毛,却不知道是更干了,还是更湿了。 她突然想起外婆把那两样东西塞到她手里时的神情。 扣扣从前见过一只野猫,它生了三只崽,有一只掉进了墙夹缝里。 那只猫不吃不喝,白天黑夜在墙上走来走去,不停地哀号。 外婆把东西交给扣扣的时候,眼神就像那只母猫,而那两样东西,就是掉进了墙缝里的猫崽———外婆生怕再也见不着它们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