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们来,帮忙把他的衣服脱去,干净衣服准备好了吗? ”
“准备好了。”几个年轻人表示,并挪过来帮忙脱掉衣服。衣物褪去,除了头部,是一具破损不堪的躯体,整片腹部,被野猪的獠牙顶得一塌糊涂,一些肠子暴露在皮开肉绽的肚皮上,这是致命所在,暗红色的血已经凝固了。几个年轻人看着亲人破损的身体,沉默不语。
“毛巾! ”莫老太朝他们伸手,一个年轻人把浸了柚子叶水的毛巾拧干递给她。一切如常,从头开始。但生命不能从头再来了。
换了六盆水。莫老太吩咐他们到屋后挖个深坑,一定要深挖,把暗红色的污水倒进去,覆盖上泥土。屋里人默默忙碌着,屋外的人声也压低了,大家都知道屋里正在给亡者净脸,这是亡者的肉身和灵魂得到彻底洁净的礼仪,没有人会在这样的时刻喧哗。净脸结束后,莫老太又吩咐人拿来针线,她要给亡者缝合破损不堪的肚皮。一个年轻人出去了,不一会儿院子里传来号啕大哭声,只是突兀的几声,然后声音像是被蒙住了。出去的年轻人拿来针线,一根缝衣针和两个线团,是黑色和红色。莫老太示意年轻人穿红色的线。其实也没法做更好的缝合,只是把皮肉翻卷的地方粘连起来缝平了,把露在肚皮外的肠子重新塞回肚子里。窟窿眼大的地方,莫老太吩咐人拿来亡者一件干净的衣裳,剪了一块如伤口大小的地方,填补住窟窿眼,布的边沿和皮肉缝合在一起。膝盖处也有一条皮开肉绽的长口子,莫老太在昏暗的光线里耐心地穿针引线。在她的记忆中,再也没有哪一位亡者比这位年轻人让她花费如此巨大的心神。她敬畏年轻的亡灵,尽可能细心地为他们做好在人间的最后仪式。漫长的净脸过程终于结束,亡者换上干净衣裳,残缺的脚掌套上厚实的棉袜,体面地躺在竹席上,这时候才能给他盖住过头的长白布。莫老太摇摇晃晃站起来,眼前一片墨一样的黑,跌坐回地上的席子,一只手撑在亡者白布下僵硬的手掌上。几个年轻人急忙挪过来扶住她。莫老太摆摆手,眼前的黑暗渐渐消散后,她把手伸进白布之下,再一次双手握住亡者冰凉的手,默念净脸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