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迦德觉得象她儿子的那个人,正介乎最后两类贫穷之间。衣衫破得不成模样,帽子百孔千疮,一补再补的靴子后跟脱落了,经纬毕露的大氅上,布包的钮子只剰空壳,有的张着嘴,有的反卷着,跟破烂的口袋和油腻的领围正好相配。大氅上的绒毛磨得精光,除了吃饱灰尘以外,什么都没有了。灰色裤子到处脱线,从裤袋里伸出来的手跟工人的一般黑。大氅里面一件手织的毛线衫,年深月久变成棕色,袖子露在大氅的袖口外面,底下一段盖着裤腰,大概是代替衬衣的。
腓列普额上用铜丝系着一个绿绸的太阳罩。他的皮色,苍白的脸,头发几乎全秃的脑袋,都说明他才从可怕的南方医院出来。四边发白的绿大氅上还扣着荣誉团的红星。走路人带着又诧异又怜悯的目光瞧着他,以为这“好汉”一定吃了政府的亏;因为那红星叫人看了心里起疙塔,最凶悍的保王党还会因此怀疑荣誉团勋章的价值。其实政府虽则有心滥发勋章,贬低荣誉团的声价,那个时期全国受勋的人还不到五万三。当下阿迦德心中大为震动。她固然不可能再爱这个儿子,但要她不为之肝肠寸断也办不到。当年何等威风的御前传令官,正要跨进烟店去买雪茄,忽然在门口站住,在口袋里掏了半天,什么也没掏出来。阿迦德看到这里又动了慈母的心,不由自主的掉下眼泪。她急忙穿过河滨道,拿钱袋塞在腓列普手里,赶紧溜走,好象做了什么亏心事。她回去两天吃不下饭,儿子在巴黎快饿死的惨状始终在眼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