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了冬天,荆丛变黑了,湿漉漉的,枝条横斜散乱,临风抖瑟,那栋小楼也就隐约可见了。现在满目所见,已不是枝头的繁花、花间的清露,而是在由黄叶铺成的又冷又厚的地毯上,鼻涕虫留下的长长银带。不过,无论什么景象,也无论春夏秋冬哪个季节,这块小小的园地总透出伤感、沉思、孤寂、悠闲,总不见人影,而唯有上帝;那道锈迹斑斑的老铁栅门,仿佛在说:这园子是我的。
尽管这一带周围全是巴黎的铺石马路,尽管瓦雷纳街古雅豪华的府邸仅隔两步路,残废军人院的圆顶近在咫尺,众议院也相去不远,尽管勃艮第街和圣多米尼克街车水马龙,炫耀排场,黄色、褐色、白色、红色公共马车,也在下一个十字路口往来如梭,可是,僻静冷清仍然盘踞在普吕梅街。旧时的房主早已故去,又经历一场革命,豪门世家衰微破败,人去楼空,遗忘、抛弃并闲置达四十年之久。这足以使这块风流宝地重又长满了蕨草、毒鱼草、毒芹、蓍草、洋地黄、长茅草,以及叶子硕大浅绿、茎秆凸凹生纹的高大植物,还有蜥蜴、金龟子等警觉快速的昆虫。这足以使一种难以描摹的蛮荒的物景,从深深的地下破土而出,在四堵墙里再现壮观的气象。这足以使大自然——一贯打乱人为的狗苟蝇营,既可附在蝼蚁身上也可附在鹰身上,随意全面扩展的大自然——终于在巴黎一个鄙陋的小园里焕发神采,既犷悍又壮伟,俨然在新大陆的原始森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