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就只好走了进去,站在院子里咳嗽了两声。
这院子是长方形的,三面白粉墙,东角有两棵枇杷树,西角一棵夹竹桃,鹅卵石面的地,长着浅浅的青苔。上面一带走廊,并排五开间房屋,这更让我满意了,心里自己告诉自己,假如这里有房子的话,决定在这里住下了。
正如此想着,出来一位五十上下的人,身着蓝绸长夹袄,鼻梁上架着大框圆眼镜,手里捧了一只水烟袋,缓缓走了出来,问道:“做啥子?”听他是本地口音,我只得勉强操了下江川话,答道:“贵处有房子出佃吗?”他道:“是哪一位介绍来的?我们并没有出租帖?”我说:“是安生介绍来的。”他有了一点笑容,点头道:“房子是有两间,我们要熟人介绍来的才出佃。阁下是不是姓张?”我说:“是。”他捧着水烟袋,走下了台阶,又问道:“阁下在银行里服务吗?”我心想:这好像就是房东。恐怕不会欢迎穷措大,又含糊答应了一个“是”字。但我的良心立刻裁判我犯罪了。所以那个“是”字,说出来很低微,几乎我自己都听不到。
他道:“贵处哪一省?”我说:“安徽。”他又问:“府上有多少人?”我说:“两个大人,两个小孩”。他问道:“府上只有这几个人吗?”说着,眼珠在眼镜里面向我周身一溜,他疑心我撒谎。我说:“舍下人口很多,但都在故乡,没有出来。”他问:“贵处沦陷了吗?”我说:“一度沦陷的,但已经收复多时了。”他点点头说了一个“哦”字。我心想我还没成佃客,你已考问得够了。但我依然很客气,向他笑道:“房子在哪里?可以引我看一看吗?”他将手上的纸煤指了走廊里面东面一间房子道:“就是这个,房子很好,用不着看。”不过他虽这样说了,倒是捧着水烟袋走上了台阶,引着我到门边,推开了门让我张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