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些年,我像吉卜赛人一样生活,一个地方住熟了,就会惶恐,于是不断逃离,扔掉的总多于随身携带的。 而你几十年不挪窝,像楼下的老榕树一样扎根,从容安定,讨厌变化,享受那份喝茶看报旱涝保收的工作。 其实和你在老榕树边过日子应该也不算坏,但那时我只想要飘荡,像一朵云,这儿看看,那儿待待,青春里深裹着对父亲的怨恨。
此刻我在Yaddo(亚多),将在这里完成一个写作项目。 这是一位金融家遗留下来的庄园,一百年前开始向艺术家敞开大门。 这块土地的杰出程度超过了全世界任何一块土地,一百多位艺术家分别获得普利策奖、国家图书奖、诺贝尔文学奖,索尔·贝娄、凯瑟琳·安妮·波特、杜鲁门·卡波特、西尔维亚·普拉斯……名单很长,你可能读过他们,也可能没有,我忍不住列出喜欢的几个。 如果你去读老舍先生的日记,你会发现他曾于一九四六年在这里写作,经常和那个外国女记者艾格尼丝·史沫特莱结伴去餐馆吃饭,还邀请不受待见的黑人同桌———这些话其实也是我想跟父亲说的,他应该会高兴听到这些吧。
我抵达时正值深秋。 森林。 湖泊。 寂静。 色彩喧嚣。 天空蓝得近乎凛冽。